菩提树下忆前愆
作者:黄威南
常去的(马六甲淨宗学会)念佛堂楼下近门口处长出一棵菩提树苗,也许是因为太过崭露头角,树「大」招风,枝叶被人摘尽,渐渐枯萎。我和太太慧祺每次从念佛堂回家经过时见到,於心不忍,取了念佛报恩堂中的大悲水,浇在他的根部,期望他能重获新生。
见到这棵菩提树苗,我如遇故人--小的时候就听说马六甲有一棵源自世尊金刚座处的菩提树,不知从何而来的亲切感使我油然对它生起向往,一直吵着父母要去看一看,终于在某个卫塞节成行,还从菩提树所在的释迦院带回一份摺页式的《佛陀法语》,记得其中有一句:「在战场上征服百万雄师的,不算真正的胜利;唯有战胜、征服自己的才是真正的英雄。」那是对菩提树的第一个印象。后来,接触佛教,师长鼓励下的此生第一篇佛学习作发表刊登於马来西亚【星洲日报】《菩提树》版;六、七年前,凭着一股傻劲,在祺儿和字典的帮助下,我为读懂泰国佛使比丘的几篇英译讲记,自己边读边译录整理成文,原意只是方便自己将来复习,后来想到可能有人也和我一样,希望通过中文多读尊者的法语,便带着求教高明的心情,不怕出丑地将译文按无意中获得的一本台湾《菩提树》杂志目录页所刊载的社址寄去,蒙该刊编者回函赐知:凡译文必须附上原稿以便对照查证,心里踊跃非常!对自己译文根本没有信心的我总算找到鉴定审查译稿的机会!没想到,后来陆续收到按月寄来的《菩提树》刊物,那几篇佛使尊者的译稿也分期刊载出来。回首前尘,童年时第一次认识佛陀,是从家中旧书堆中找出的一本《释迦牟尼画传》--文为朱斐老居士,作画为王炯如居士,出版者正是菩提树杂志社。因缘不可思议,菩提树杂志於我有恩:接引识佛,恩重如山。巧得很,我是因佛使尊者所作的《菩提树的心木》一书中文译本而开始阅读其著作。这份「菩提树缘」如此深刻!然而,贪心的萌生却让自己心中的菩提树苗一度惨遭风雨摧折,几乎枯萎!
不久前,在念佛堂门口发现好心人「托孤」的病苦幼猫,抱起他时,一低头,喜见菩提树苗重生新叶,此回已然保持低调,只在矮矮的地面上展现那一片绿意。庆喜之余,感触良深。多年前曾听慧律法师开示时说:「公园中出头的树枝总是最先被折断!(记忆中之大意)」确实如此!这是菩提树苗给我们的启示。几天后,却读到了一篇与《菩提树》有关的文字。
台湾菩提树杂志创办人朱斐老居士曾作《炳公老师与我——兼述台中早期建社弘法的经过》一文。其中提到一九五二年十二月,朱斐老居士创刊《菩提树》的经过。朱斐老居士记叙道:「新刊的命名,我本拟以《菩提叶》为名,因古印度以贝叶刻经故;后来炳公说菩提叶没有菩提树来的好,所以就决定命名为《菩提树》。」当时朱老居士因为以「独挑大梁恐力不能胜,乃恳请老师(即李炳南老居士)继任社长,但他老人家以事繁未允,不过仍允为菩提树也写一篇『创刊辞』。」后来终於在一九五四年五月八日《菩提树》正式恭请炳公老师出任社长。(奇怪,我和慧祺的第一次相遇也在五月八日,真好玩!也引起了我小小的感触:还记得慧祺曾对我说:她曾发愿要嫁就嫁一个学佛的人……)文中并且引用了李老居士所作「创刊辞」中的一段话:「记者这支笔,在近二十年间,一提到手里,差不多就是些『三藐三菩提』。大胆的说,这样好像佛法百亿俱胝分中的一分小使者,也像佛法的小播音机。自迁到台中,曾借觉群月刊生灭了一次,又在觉生月刊生灭了一次,现在又是灭而复生了。」以贩卖文字维生的我读后触动心弦,回荡久久不已!
自六年前因业障现前,病魔示警,一场怪病惊醒沉醉昏迷的我及时回头自我检讨自己为稻粮谋、为营生糊口而不负责任写下的文字业--下笔时只想到一己痛快,畅所欲言,只想到稿件见报后能有多少稿费酬劳?对于社会的影响、对于后世的影响,对于是不是会刺激引发读者,令读者於阅读报章文字之际,不知不觉受到贪嗔痴慢的熏习增长,却是无暇也无心顾及的了!
当时幸运遇着祺儿的我,心急着要与她结婚、要给她一个「名分」,虽然已经注册,但是至少简单庄重的华人家庭传统婚礼习俗--祭祖上香、敬告天地,是她的父母愿意将掌上明珠托付於我的唯一期望,而婚后生活物资上的种种「保证」,我亦不能免俗,希望能够样样具足。人,谁不自私?人,又谁无爱人妻子?我在急着建立寻求自己幸福的同时,却不顾文字影响所及,社会世风受到负面影响的后果,「文以载道」的古训早已被自己自私自利的念头冲到九霄云外,这是千错万错!我愿我心爱的人快乐如意,难道别人就不愿自己心爱的人称心如意?以文字蛊惑大众,牵引他们的五欲六尘蠢蠢欲动,乃至付诸实行,就是在令社会不安、家庭不和。如是因得如是果,因缘果报丝毫不爽!感谢病魔三年纠缠,启发我的慧根,教令我深刻明白因果不空!因果不空!!
痛定思痛,感谢祺儿,虽然天天在我面前掩不住忧愁,乃至背着我也在以泪洗脸,却始终仍是坚持陪着我每天早起读诵《无量寿经》(夏会本),有时则拜夏莲居老居士撰集的《净修捷要》,闲时念佛听经,我几年来文字孽障赚来的稿费早就买药寻医花光,衣食住行用的全是祺儿的聚蓄,我妻待我恩重如山,纵舍生命也难为报,我的生命是她救的、我的法身慧命是她倾尽所有护持的!有人偶然见她因为难忍苦处(我的个性急躁、刚烈)而与我口角争执而误认我虔诚学佛,专心佛事而引起她的不满所以与我冲突,那是大错特错!没有她,我连吃饭喝水,养此色身以读佛书、思维佛义,记写学佛心得的气力也没有,如果我对朋友、对读者、对佛教曾有任何一丝一毫佛法修行上的小小贡献,那该感恩的是她--我牵手的妻子慧祺。有了她的护持,我才有敢做一个「不负责任」的丈夫的勇气,暂时将世间养活妻子的责任放下,才敢发下从此以后违背佛陀教导的文字绝对不写,宁可饿死,不愿以伤害众生慧命、牵引众生情欲执着为营生的誓愿,才能於贫困艰难中坚持下去。甚至有时我真的是不忍心看到她为了生活艰难而苦苦坚持,聚蓄将近用光了还要埋怨自己没有本事找来更多的钱而情感牵动,退心想要重操故技,找一些「快钱」时,祺儿却是一再请求、阻止说:「我不敢管你,你自己做主,但是--『不要』比较好,是吗?」提笔至此,泪湿双眸:我妻待我,恩重如此;我于佛道,依然疏远如此,精进、精进,唯有精进!
实在说,病魔非魔,我自己心中的三毒烦恼才是魔;病,是恩人、是良师、是护法菩萨!幸有「病」来显现,保「护」善「法」,令我这痴人、愚人有改过的机会。病中思过,病从「私」起。放下我慢、我见、我执一分,身心愉快轻松一分,智慧、欢喜增长一分,佛无虚言、经中句句真实言语,病苦贫困之中方才因缘具足,认识的不再是童年图画中的佛陀,「一时佛在」,无时无刻、无处无地佛不现全身,佛法原是正确生活的方法。问题是:我们是否常常记得佛陀的教诲?我们是否常常保持觉醒?
李炳南老居士写道:「这一生一灭,是何因缘,是先要说明的,这支笔固然是佛法小使者,小播音机,却是记者色身的冤家,一年复一年,它的头发是由白转黑,记者的头发反是由黑变白。又加上宾客来往,书信裁答,早就感觉应付不了,在今春就发愿与它绝交,一直到了上月才达目的,把它往地下一投,由它灭去。」又道:「愈是怨憎愈聚会,台中忽又生了一株菩提树,各方发菩提心的大德,竟接连的来信,促我拾起旧笔,来与菩提结缘!记者踌躇了半晌,拿起镜子自己一照,真是『不知明镜里,何处得秋霜?』随着向各方辞谢。那知不得人的谅解,更来了许多责备:甚么不培菩提树,那有菩提果?甚么只图清闲,是无悲心的自了汉!甚么众生是菩提树根,不发大悲心,是不向它浇水!甚么头上白了几根烦恼丝,心里就绝了菩提种!这是贪着烦恼、断灭菩提!逼得记者走头无路,只得拾起旧笔,再让它出生。」读之、思之,菩提树呀菩提树,你是无处不现身、那里不开花,只要有人愿意培出菩提心,只要有人愿意浇下大悲水,清净自己、清凉别人,唤醒自己、振兴他人,低调一点、默默无妨,艳阳下、雨水中,安分守己呈现一片绿意是最怡然自得的自在快乐。
(原载新加坡《佛友资讯》http://www.4ui.com/cart/177cart7.htm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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