颜回之乐

□颜回之乐
　　三宝井巴刹(菜市)附近有一间老屋，门口有对联，刻镂在木板门上的两句，写的是：
　　「门不陋颜回巷，事毋忘张说珠。」
　　认识颜回的大名就从这里开始。小时候，爸妈常带我们到这座巴刹的熟食摊吃一碗两毛钱的鱼丸面。如果加面九多一毛钱。吃饱后的回家途中，穿越一条邻近西湖戏院的小路前，一条狭窄短巷的旁边古老大屋，门口就有这几个字。
　　爸爸告诉我：「孔子门下三千弟子，七十二贤，颜回最得夫子心。」一句话，令我对颜回无比好奇，也无比向往！
　　成年以后，在父母引荐下，听释净空老教授讲儒释道，说孔颜之乐，是人生最高享受。那简直是心驰神往、无限仰慕了！
　　行管令2.0期间，再度赋闲在家，补读了许多过去想读或该读而未读的书，在疫情不退，低迷沉滞的气氛中，浅尝古人德学智慧的清凉甘露。
　　今天，就读这一则西山真氏学派的：【問顏樂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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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有人请問：顏回的快樂，到底是怎么回事呢？
　　那是因为在《论语》【雍也篇】中，孔老夫子赞叹道：
　　「贤哉回也！一箪食，一瓢饮，在陋巷，人不堪其忧，回也不改其乐。贤哉，回也！」
　　住在简陋的小巷，物质生活极为简单：只有清水配白饭，就连饭碗、水杯都欠缺，喝水直接用瓢，饭用竹篮子装—这种生活，别人觉得痛苦忧愁，难以度日，他却依然保持一派天真快乐！让夫子欢喜无比地赞叹道：颜回啊，你真是一位贤人啊！
　　相信很多人听说这么样的一个人，这么样的一种快乐，一定很羡慕，也很好奇：他到底快乐个什么劲呢？过着这么样贫困的生活，还真能这么快活吗？
　　且看看真氏如何说？
　　程子曾用三点来說明：①不会被貧穷的物质生活改变他的快樂。②本来他自己就有自然流露的快樂，③他所快樂的到底是什么事呢？却不說出顏子之樂究竟是怎么样的快樂？到了最后卻嘱咐學習的人在「博文約禮」上用功。
　　「博文約禮」到底有什么快樂呢？程子、朱子二位先生似乎有所隱藏而不愿意告诉人。其實是已经無所隱藏而十分深刻地告诉大家了。
　　又：曾有人说：顏子所樂的，是「道」！程子先生认為不是的。现在看起来，说得豈不就是事实吗？先生为什么说不呢？因为「道」只是理所當然的真理、一直就自然存在的事实而已，并非有一个什么物品可以拿出来把玩、耍弄而作为娛乐来取悅自己。如果说所樂的是「道」，那么我自己本身與「道」，岂不是各為一件物事，而没有到渾然融和無間的境界，这那有资格说是聖賢之樂呢！？
　　顏子的工夫，乃是從「博文約禮」上用力。「博文」，就是说对于天下的事理，無不窮加追究(它们一贯、0相通的本质)，而用功涉及的范围十分廣泛。「約禮」，就是说以禮仪来檢点约束自己本身，而这正是用功的关键要点。「博文」，就是格物致知的种种努力。「約禮」，就是克己復禮的工夫。內、外，精、粗，二者同时並進，那么，此身此心都能與真理合而為一，從容悠游洇泳于天理(大自然的规律)之中：即使簞、瓢、陋巷的简单物质生活也不觉得有所貧乏、有所困顿而有所拘限；纵有萬鍾九鼎的富裕物质条件也不感到富贵逼人而轻佻跋扈，这是顏子的快樂。
　　程子、朱子二位先生担心大家只是凭空想像顏子的快樂，而不知道去踏實用自己的功夫！如果这样的话，雖然每日都談顏子之樂，又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呢？所以程子全然不透露任何讯息，只是让人自己去思考、领悟，而后自行实践得到同等的快乐。朱文公却担心大家没有下手的地方，特别說出了「博文約禮」四个字，让學习的人從这里用力，真的功夫累積得久了，自然会有所得，一直达到欲罷不能的境界！那么顏子之樂，也就可以领略得差不多了。二位先生对学习者的拳拳盛意，可说是尽力到底了，我们不可不深入玩味其中的宗旨。
　　克制自己、约束自己、调伏自己，然后我们就会从欲望的逼迫之中被解脱、释放出来，突破种种偏执观念的捆缚和约束，找到自在从容的姿态。颜回的快乐，也就成为了我们自己的快乐。隔着千古，孔子、颜回和你，也就彼此会心一笑，穿越时空，通过思想、经验的承传交流，并肩把手言欢了。
　　
　　∼威南 学2021.01.31　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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▷附录所读原文：
△問顏樂
　　《集註》所引程子三說，其一曰不以貧窶改其樂，二曰蓋其自有樂，三曰所樂何事，不說出顏子之樂是如何樂，其末卻令學者于博文約禮上用功。博文約禮亦有何樂，程、朱二先生似若有所隱而不以告人者。其實無所隱而告人之深也。又程氏《遺書》有人謂顏子所樂者道，程先生以為非。由今觀之，言豈不有理，先生非之何也﹖蓋道只是當然之理而已，非有一物可以玩弄而娛悅也。若云所樂者道，則吾身與道各為一物，未到渾融無間之地，豈足以語聖賢之樂哉！顏子工夫，乃是從博文約禮上用力。博文者，言于天下之理，無不窮究，而用功之廣也。約禮者，言以禮檢束其身，而用功之要也。博文者，格物致知之事也。約禮者，克己復禮之事也。內外精粗，二者並進，則此身此心皆與理為一，從容游泳于天理之中，雖簞瓢陋巷不知其為貧，萬鍾九鼎不知其為富，此乃顏子之樂也。程、朱二先生恐人只想像顏子之樂，而不知實用其功，雖日談顏子之樂，何益于我，故程子全然不露，只使人自思而得之，朱文公又恐人無下手處，特說出博文約禮四字，令學者從此用力，真積既久，自然有得，至于欲罷不能之地，則顏子之樂，可以庶幾矣。二先生之拳拳于學者，可謂甚至，不可不深玩其旨也。
　　∼出自《宋元学案》【西山真氏学案】